俺是河南人，家住安阳。俺们村叫做小朱庄，所以我本姓朱，大名唤做朱坚强。我从小调皮捣蛋当过孩子王，摸鱼抓虾在小河沟，偷鸡摸狗在村西旁。

 

我有个邻家小妹大名刘翠花，我私底下叫她小芳。阿芳长得好看又善良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，辫子粗又长。我偷偷闻过她的后脖子，嗯，那味道真香。她那粉红的笑脸，好像红太阳。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，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。

 

我们打小青梅竹马，经常一起去割草放羊。有时候离家很远的地方，我象一只无辜的羔羊，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旁。她就拿着皮鞭，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。啊，那段美好的时光，今生永难忘。

 

不过呢，我比较懒，整天无所事事，到处东游西逛，或者跟着妹妹一边放羊一边流浪，惹得她经常心伤。有一天妹妹对我说，她说啊：生活不仅仅是眼前的苟且，还有诗和远方。你呀，要有梦想，生当做人杰，成为国家栋梁。你要刻苦读书，让自己满腹经伦，出口成章。朝为田舍郎，暮登天子堂，将相本无种，我相信你是好儿郎，你要自强，自强。

 

听君一席话，就是一席话。听了妹妹的话，那就是十席话。为了让妹妹将来成为我幸福的新娘，我幡然醒悟，决定锥刺股头悬梁。皇天不负有心人，我最终要去京师上重点大学北航。 

 

在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晚上，妹妹和我来到小河旁，从没流过的泪水，随着默默的河水淌。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，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，你总是站在小村旁。

 

刚来到大都市，好像进了十里洋场，让人目眩心发狂。不过我很快收拾起来，天天早早地赶到学堂。大学四年，我勤力向学，而且尊敬师长，各种奖学金全部收入囊，大家伙儿都夸我是河南人的榜样，有时候我也有点得意洋洋。

 

白驹过隙，转眼间毕业季，我留在首都，老六你却要去南方。北京站的三号站台上，老大老二到老七，依依惜别，有人号啕大哭，有人泪花莹莹在腮帮。犹记得彼此叮咛：苟富贵，勿相忘。此地一为别，孤蓬万里征。浮云游子意，落日故人情。莫忘你我兄弟贫贱之交，四载同窗。

 

在回宿舍的路上，我满腹惆怅，不料在中关村遇到了一枚油腻猥琐的中年男，他好像姓俞，开了一家英语培训机构，叫新东方。老俞一脸坏坏地看着我，语重心长：年轻人，别冲动，别彷徨。虽说美好的生活在远方，你要先克服眼前的苟且，从绝望中寻找希望。我这里有葵花宝典红宝书，只要五块大洋，保证你能去北美的天堂。

 

经过这位教主一顿忽悠，于是乎我着了道儿，稀里糊涂交了省吃俭用，带着体温的五块大洋，天天去中科院化学所听老俞慷慨激昂。旁边有个秀丽的清华妹子，楚楚动人，小家碧玉，我见犹怜。她主动搭讪，你是哪个系的儿郎？我心里扑通扑通，靠，大妹子你别过来，我怕我把持不住，忘记老家的翠花小芳。

 

考完托福GRE，我收拾好行囊，从北京坐绿皮火车，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，嗯，就是殷墟小屯安阳。我花费两个月陪伴爹娘，然后就要奔向大洋彼岸的远方。没走出老街几步，暮然回首，但见爷娘相扶将，老父亲白发苍苍，让我黯然神伤。

 

旦辞爷娘去，暮宿机场边。不闻爷娘唤儿声，但闻马桶冲水鸣溅溅。旦辞上海去，登上飞往洛杉矶的经济舱。稀里糊涂，从此飘零海外，开始流浪啊流浪，接着就好似猛龙过江，大杀四方。

 

刚刚来到美利坚这个码头，到处鸟语花香，我迷迷糊糊一阵子，沉浸在虚假的富贵乡。青山绿水不能当饭吃，再这样下去，吃完米饭我只能接着吃糠，吃完泡面，还舍不得扔那口浊汤。因为囊中羞涩，我去过丁胖子广场，几度风雨，几度沮丧。

 

自由的生活虽然爽，但老天爷总要让你遍体鳞伤。困难也许会迟到，但从来不会缺席。上帝把大门关上，没辙，你只能跳窗。你走了，困难找谁去？所以咱撞完南墙接着撞北墙。东方不亮西方亮，头破血流以后总得要挺起胸膛，迎接明天的太阳，谁叫咱大名是朱坚强。冬天到了，春天还会远吗？梅花啊，在墙角暗自散发着清香。

 

我一度郁闷，一度彷徨，看不到人生的曙光。后来我听一起蹲马路牙子的工友说，樱桃溪学院王牌的PostgreSQL数据库DBA培训班要开张，这给了我很大的希望。因为招生小妹说，四海皆兄弟，来的都是客，一年之后就可自由退房。樱桃溪学院承诺：一年之内找不到工作就无条件退学费。找不到工作的培训都是耍流氓。

 

在樱桃溪学院的培训中心，我遇到很多同学，很奇怪他们的名字要么叫小强，要么叫大强，只是有的姓李，有的姓张。樱桃溪学院的小布老师说：在这里的同学们都有个梦想，那就是主宰自己的命运，做自己人生的王。

 

培训老师讲课很认真，我学了不少专业知识，肚子里鼓鼓囊囊，当然也包括Rust和Python。在这里认识很多哥们儿，有曾小强，有苏大强。大强和小强一起吃红烧肉，还有馒头就着辣椒炒肥肠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。我找到工作离校时，小布老师语重心长：找到工作后，你们要相濡以沫，不要江湖上相忘。看看人家劈柴哥，那个谷歌的CEO，就是你们的杰出榜样。

 

后来几经起伏，失业，面试，上岗，也曾当荷官在拉斯维加斯赌场，甚至到中餐馆刷盘子，或者Costo超市把大包扛。人生就像起伏的海浪，有时鸟语花香，到处都是明媚的阳光，有时白浪滔天，让我只想赖在被窝不肯起床。爽，爽，真他妈的爽。

 

后来遇到娃儿他娘，关山难越，两人互诉衷肠。萍水相逢，相逢何必曾相识，都是断肠人，在古道边的长亭外，翠柳旁，你当你的女招待，我当我的外卖郎。再后来就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小日子，顺理成章。

 

算如今我绿卡在手，老婆也是美国公民的老娘。不知不觉，哥已经实现了曾经遥不可及的美国梦：两个娃，一条狗，一套郊区的豪华大套房，再加一辆福特皮卡和特斯拉，嗯，保险柜里还有把左轮手枪。

 

那天我独自坐在后院，手拿一瓶嘉士伯，仰头看天空，白云朵朵，时卷时舒。我知道上帝住在天堂，因为这老头儿去年在那儿买了套公寓，让我帮他修理后院的池塘，至今工程尾款未付，不多，就是碎银二两。

 

掩不住的思念，回不去的故乡，啊，白发苍苍的家父高堂！还有和我一起放羊的那位美丽的姑娘。我还记得她拿着皮鞭，轻轻地抽在我身上。我也不知道你现在何方，是否嫁得好君郎？你在他乡还好吗？我依稀记得白衣飘飘的你，还有脖颈散发出的淡淡体香。靠，想歪了，自己给自己的嘴角来上一巴掌。

 

昨天隔壁老王来家访，两人一打啤酒灌肚肠。酒酣胸胆尚开张，看着彼此鬓微霜，那又何妨？老王说啊，咱们得学学皮衣黄，开个英萎达，总部就在俄勒冈，好沾沾Linux大神托瓦兹的光。梦想还是要有的，没准哪天你就能纳斯达克上市，和老黄一样，跋扈飞扬，气焰嚣张。

 

我菊花一紧，慷慨激昂：好，老夫聊发少年狂，咱们也能会挽雕弓如满月，西北望，射天狼。虎踞龙盘今胜昔，天翻地覆慨而慷。宜将剩勇追穷寇，不可沽名学霸王。天若有情天亦老，人间正道是沧桑。先胖不算胖，后胖压倒炕，哥就想当大美利坚帝国的一代目，秦始皇，三宫六院七十二妃，想翻谁的牌就翻谁的牌，夜夜做新郎。

 

不过等老王走了以后，我冷静一想：人生到底图个啥呢？家财万贯，斑斑鬓霜？只要家人平平安安，身健体康，它比啥都香。我记得托瓦兹说过：这辈子就图个开心，想喝咖啡就喝咖啡，剩下的钞票也够吃油条喝豆浆。

 

我现在终于明白了：

人生就是随心而动，任意西东，随流飘荡，就是为了好玩，Just for fun！